“礼”的本质是尊重

来源：中国科学报 2013-9-30 王剑

　　“礼”是精神上的，而不是物质上的。这也是中国传统“礼尚往来”真正的意义。

　　今天的中国社会，送礼不再是发自内心情感、自觉自愿的行为，而变成了利益交换的手段。围绕这个话题，《中国科学报》记者专访了威尼斯9499登录入口历史系教授彭林。

　　《中国科学报》：传统上中国为什么特别重视“礼”？ “礼物”、“送礼”与“礼”的关系是什么？

　　彭林：中国是礼仪之邦，离开了“礼”就不能成其为礼仪之邦。

　　中国古代的统治者很早就明白，要想长治久安就要讲究礼义和道德，占领道德的制高点——“得人心者得天下，失人心者失天下”。

　　道德是抽象的，如何把抽象的东西落实到人的身上，体现在整个社会中？古代的知识精英很聪明，把道德分解成很多项目，例如德、孝、义等，使每一个都变得有操作性，形成一个一个仪式，就是我们所说的“礼仪”。

　　梁启超在民国初年就讲过，“西方重法治，中国重礼治”，这话说得非常深刻。欧阳修、司马光、曾国藩、顾炎武等古代的学问大家都认为，中国离开“礼”，国和民都无法治理。现代学者钱穆也说过，要了解中国文化，必须看到中国文化之心，中国的核心思想就是礼。国家制度就是礼制，人与人交往更是，个人修身也是通过礼。然而，现在一讲到礼就被理解成“握手”、“拥抱”、“磕头”、“下跪”、“送东西”。

　　说一千道一万，“礼”的本质是尊重、尊敬，这种敬意通过一定方式能让你感受到。我在这样对待你的同时，也希望你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，“来而不往非礼也”。这说明，“礼”是精神上的，而不是物质上的。这也是中国传统“礼尚往来”真正的意义。

　　古代人不太像我们现在的风气。《仪礼》中记载，古代的士人之间只有第一次见面才送礼，主动拜访是一种低调谦虚的做法，受礼者在隔几天后携带那天收下的礼物上门拜访。古代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收人家东西的，礼物只是个由头，旨在借用礼物来表达尊重，对方将这个情收下了，东西是不收的、要还的。从这里就可以看到“礼”跟“物”的关系。

　　礼者理也，一定要符合道德理性才叫礼。礼变成行贿受贿了还符合理性吗？那根本就不是礼了。可见，当今我们对传统的礼完全曲解了，这很糟糕，我认为亟须正本清源。

　　《中国科学报》：传统上，节日的内涵是什么？作家、民俗专家冯骥才认为，今天节日的内涵被偷换了，换成了“吃喝送礼”，对此您怎么看？

　　彭林：传统上，节日是与农历的二十四个节气结合起来的——十二个节十二个气。清明、中秋等，实际上都是农历的节气气候转换。在古代，节日是不跟送礼结合起来的。例如重阳节是登高（后来变成了尊重老年人）的日子，基本上不跟吃喝送礼挂在一起。

　　相反地，过去的节日往往有着健康正面的内涵，比如端午节吃粽子以纪念屈原，同时农历五月初五天气慢慢热了，伴随着毒气生发，所以就要进行赛龙舟、饮雄黄酒等一系列有利于健康的活动；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，秋高气爽，看到月亮圆了，就想到人跟人要团圆。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么邪门，现在不是跟自家人团圆，而是借助这个节去巴结领导，现在过的这是什么节？

　　我对冯骥才的观点非常赞同，节应该是有文化的，现在过节缺失了文化的内涵。就拿刚刚过去的中秋节来说，你送我一盒几百块钱的月饼，我受之有愧，但却之不恭。最可恨的是，商家为了追逐暴利，制造出天价月饼，这为贪腐提供了土壤和温床。

　　我认为要打击这种做法。国家应该打击送礼的陋俗，让大家认识到礼必须是真诚的，是有心的。应该提倡人与人之间要真诚。打击腐败要出组合拳，没有奢侈的消费怎么去贿赂？风俗教化关乎国家的命脉，风气坏了这个社会就没有希望。

　　《中国科学报》：为什么今天的中国，送礼完全变了味？

　　彭林：主要是两个因素：一个是正面教育的缺乏，一个是腐败的土壤没有很好地清除。

　　正面教育的缺乏让人不知道是非。不少媒体宣传一夜成名、一脱成名，宣传谁有钱谁光荣，这与正确的价值观完全是颠倒的。社会的导向让很多人不想奋斗，抄近路，送礼拉关系，靠金钱买通来达到目的，这些与舆论的导向有着密切关系。现在被揪出来的那些贪腐官员，追究一下他们的发迹史，得出的结论就是：有了腐败的土壤就会滋生腐败。

　　儒家学者管子曾经说，“礼义廉耻，国之四维”，一个国家必须要有这四样东西支撑。人最可怕的就是无耻。在当下，这种教育是缺位的。

　　没有正面教育，一个人就不会学好，就会把个人利益最大化，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。整个社会风气就普遍浮躁了。习近平同志指出，反腐败要“踏石留印、抓铁有痕”，要赶快行动起来。

　　《中国科学报》：中国式人情社会的优缺点是什么？

　　彭林：讲人情不是坏事，人非草木，孰能无情。但是这个情就怕走到极端、走到不健康的地步。传统的儒家思想是承认情感的，但强调要拿捏好自己的情感。

　　另外，人本身要有德性，要有人格。有了德性就做不出有损尊严的事。如果没有尊严、不知道羞耻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。